無頭幽敵

-碧

【羡澄】白马记(一)

半原著向,双羡x澄,灵感来源歌剧魅影。

 

楔子

 

长衫是拖了烂泥的,败叶是吸饱了雨的,一双旧靴每踏一步便挤出一汪浊水。天还阴着,阵雨过后的乱葬岗同这山中大王夷陵老祖一道被浇了满身湿腥,萧索又破落。

 

魏无羡扛着新鲜土豆走进伏魔殿时,颇不小心地绊了一跤,一麻袋土豆登时骨碌碌滚了一地。他也不恼,动作极为缓慢地撑起身体,一步一弯腰,从外往里一个一个慢慢摸回麻袋里。

 

他在最后一颗土豆前停住了。这奇形怪状的茎块滚到一处极深极偏僻的角落,从上方狭窄缝隙后边吹来阵蘸了莲花香气的风,裹挟着窸窸窣窣的声响。魏无羡瞪大了眼睛,那张失去表情的脸枯木逢春般逐渐鲜活了起来;他侧耳贴紧了那罅隙,屏住呼吸,断断续续辨认出一些声音来:

 

“……父亲……”

 

 

01

 

“你且好好反思……今晚不许吃饭。”

 

江枫眠离开前叹下这么一口气,祠堂前跪着的小人儿却咽不下去。今年江澄刚满十二,还未抽条的个子,拾掇成白白净净小小一个,垂首握着小拳头微微发抖,辨不清是怕的还是气的。他安安静静跪在这方,心内却有怒意与委屈一并上涌:都怪魏婴!同是旷学,谁晓得这厮是不是故意从树上摔落了,这会儿躺在床上逍遥,父亲便只罚他一个,教他孤零零跪着,委屈不说、连个陪着消磨时间的都没有!

 

骤雨刚歇,水珠丁丁当当顺着檐板跌下来,江澄盯着列祖列宗出了神。不知跪了多久,忽然一颗莲子砸上后脑,他四下张望却不见来头——只听一声轻笑:“看这儿”,一位着玄衣的瘦长青年从照壁后探出片湿漉漉的阴影来:他披一头枯槁的发,戴一副精巧面具,面具后边闪烁一双水光潋滟的眼。小江澄迅速从身旁摸起一柄铁剑,摆出一个戒备的姿势:

 

“你是何人,敢闯我江家祠堂!”

 

青年缓缓比了个噤声的动作。他说:“别怕我。”声音有些颤抖,是掩饰不住的喜悦,又因音色稍哑而蒙上一股子不明不白的味道。他一步步朝江澄挪去;江澄将剑横在胸前,死死盯着这人,面上虽强作镇定,但年纪尚小,竟也有些发抖,便是一步也挪不动了。

 

两人相距很近时,江澄才感到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。虽生得高大,却身如枯骨,衣着破烂,还要掩去面容……莫不是哪里的疯乞丐误打误撞了来?见他对自己并无恶意,江小公子沉吟片刻,且壮着胆子推了推这人:“你叫什么名字?我差人送你回家。”

 

魏无羡笑道:“我是夷陵老祖。”江澄狐疑:“夷陵哪来的老祖,没听说过。”魏把江从蒲团上捞起来,自面具后边一双眼直直望着他,刚要张口,忽然从窗外又飞进来几颗莲子打在他两人身上,啪嗒几声滚落开来,少年声音响起:

 

“江澄,你在里头和谁说话呢?”

 

魏无羡立刻压低了声在江澄耳旁吹气:“别告诉他。”

 

在这小人儿心里,魏婴的顺次自然是比这不知出处的夷陵老祖要高得多,两人皆没藏什么秘密;但他这会儿正闹着魏婴的别扭,眼前人倒看着比他那便宜师兄要亲切些了。于是将头一偏,朝外喊道:“你先别进……”话还未落,魏婴就非常自在地推开了门,手里端着的饭碟朝上冒着热气,调笑道:“师弟还有小秘密瞒着师兄了?”

 

江澄愕然转头,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?只余地上一滩湿答答的水迹,模糊倒映着他与魏婴两人。魏婴愈逗弄他,他就愈发要别扭,于是干脆闭口不言。魏将饭碟在地上摆好,把江澄摁坐下来,自己也拖了个蒲团坐下,又拿筷子在碗边敲得啪啪响。江的肚子很识相地叫唤一声,魏婴就笑得更厉害:“酸辣藕片!专程告吴娘炒给你吃的,看我对你好吧!”

 

江澄把筷子往饭堆里使劲儿一插,双颊飞红,忿忿道:“你对我可真好啊!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罚跪。床上躺着舒服吗?”

 

“自然是舒服的。”魏小朋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,在江小朋友糯米似的脸蛋儿上轻轻嘬了一口,“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嘛!”

 

“魏!婴!油都蹭我脸上了!”

 

“哎哟,你口水都飞进我碗里了。”

 

“你找打!”

 

两人干脆饭也不吃了,碗筷随手一扔就扭打起来;最后被散步路过此处的虞夫人拎小鸡儿似的揪起衣领一顿好骂,通通赶回卧房去了。洗漱过后,江澄躺在床上,胡乱想着傍晚那位自称是“夷陵老祖”的流浪汉,拿胳膊撞撞魏婴:“你今天有看见外头的人进来莲花坞吗?”魏婴已睡着了八成,给江澄撞得迷迷糊糊也实在睁不开眼,嘴里胡乱嗯啊了几句又没了声。说来奇怪,到丑时了江澄也没入梦,这时屋外突然响起绵绵笛声,吹的是云梦小调,他和魏婴都爱的那首,起起伏伏像勾着他的魂儿似的。鬼使神差地,江澄把魏婴横在自己身上一双不听使唤的腿掀了下去,悄悄下了床。

 

外头黑黢黢的,只有零星几盏灯笼亮着萤萤的光。刚转过外廊,他便迎头撞进一个怀抱里。笛声戛然而止。江澄吓得心都悬起,抬头看见一片陶制面具在月亮下泛着银光,惊呼:“是你!”那人搂着他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,圈住江澄将他往暗处带;江的鼻子埋在他宽大袍子之中,嗅到此人身上一股腐泥与露水混合的奇妙味道,比先前好闻不少。

 

魏无羡把江澄带至坞内一处空地,这是江家留出来堆置杂物的院子,杂草稀稀落落夹在石板缝间,各种废旧家具、兵器都闲置在此处;曲径蜿蜒,倒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。他们停下来,在月光下,魏无羡替江澄将方才蹭乱的散发捋了捋,问道:“你怎么还不睡觉?”

 

小江澄立刻一撅嘴要呛回去:“不是你引我出来的么?反倒怪我不睡了。”

 

魏无羡轻笑一声,略略点头,转身从一堆看不出内容的杂物里拣出两把废剑来:一把生了锈,一把已弯折了、呈一道荒谬的勾。

 

“自己挑一把。”

 

“你要做什么?”江澄迟疑了一下,接过那把生满红锈的剑。

 

“教你剑法啊。”魏无羡也将弯折的剑举起来,堪堪比着弯月的形状挥了挥,就放下来,朝向江澄摆好了起范的把式。被一柄弯剑如此认真地指着着实有些滑稽,江澄其实来了兴致,仰着脑袋故作傲然,嘴角却勾起了笑意。他道:

 

“我自有教剑的师父,教的是江氏剑法。倒是你——”江澄将锈剑也搭上了对方的弯剑,两人暗暗调整气力,俨然一副将要切磋的模样,“不知名不见经传的夷陵老祖,要教我甚么剑法?”

 

魏无羡立刻飞身跃起朝他攻去。江澄立刻认出这是师父还未教授的第九式,他毫无应对之策,只有努力招架着一步步向后退去,连分神去惊诧也顾不及了。这人看着病恹恹、舞起剑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,即使挥着一把弯剑气势也丝毫不减。魏无羡打飞了他的锈剑,江澄被逼到墙角,弯剑的弧度正好卡在他雪白脖颈下。两人贴得极近,江甚至能感到从面具后边泄出的吐息,轻轻喷在他脸上。胜负已分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为这人的风采折服了,连瞪大的杏眼都蒙上了一丝崇拜的味道。

 

“你不是想要超过你师兄么。”“夷陵老祖”突然将弯剑利落地扔掉,和青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,“我看你资质还行,跟着我多学学,或许哪一天真的就比过他了。”

 

 

tbc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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